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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義鐵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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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義鐵錘

藺塵星正在熬藥。

藥香彌漫,雄娘子掩住口鼻,只露出一雙眼睛,神情扭曲。

即使為藺大夫打下手打了那麽久,他還是沒有習慣這種令人窒息的味道。

那些平平無奇的藥材究竟是如何散發出這種味道的?

雄娘子悄悄看向一動不動的藺大夫。小神醫神色平靜,盯著咕嚕咕嚕冒熱氣的藥罐,絲毫不為所動,仿佛那古怪的味道並不存在。

藺大夫從哪方面看都是個半大少年,一點也不像自己嘴裏說的三十來歲的人。

雄娘子疑惑過無數次,但一次都沒問出口。

不敢問,怕問了被罵。

“好了。”

小小的藺大夫起身,拿來藥碗,端起藥罐,穩重地將黑褐色的藥液倒進碗中。

雄娘子放下手,整張臉皺成一團,不情不願地端起藥碗。

這份不情願當然是針對石觀音,那人明明寄人籬下對水母陰姬不敢大聲說話,卻對他呼來喝去,實在是可惡至極。

面對雄娘子端來的藥碗,石觀音如往常一般露出嫌惡的神色,和雄娘子一樣,作為喝藥的病患,她也沒能習慣這種古怪的藥味。

即使在喝藥後立刻含著蜜餞也難以消解那股苦澀反胃感,而石觀音曾向藺塵星提出過要求,讓他試著將這濃厚難聞的藥味去掉,藺塵星當場叫來水母陰姬,讓她來和石觀音對線。

對線的結果自然是沒有結果,藺塵星熬藥沒有必要照顧石觀音的口味——盡管他可以熬出各種口味的藥。

石觀音和水母陰姬對坐許久,說的話不超過五句,一擡眼便能看見陰姬含著痛楚的目光,水母陰姬的心情她不清楚,卻知道自己渾身不得勁。

在那之後,石觀音也不提什麽要求了,只想著趁早痊愈跑路。

所以現在,她一臉隱忍地端起藥碗一飲而盡,放下碗後狂吃蜜餞。

雄娘子心情覆雜,上一次石觀音的傷勢沒有那麽眼中,即使身處困境依舊氣勢凜冽,而如今的石觀音傷痕累累,蒼白而脆弱。

石觀音擡眼,看清雄娘子眼底的情緒,額角一跳,神色微冷,卻沒有發作。

作為當事人,她當然知道自己究竟有多麽落魄。

“拿回去。”石觀音將藥碗扔到托盤裏,冷淡地示意,“我累了。”

雄娘子若無其事地端起托盤,轉身離開。

到藥房的時候水母陰姬也在,不知道她與藺大夫聊了什麽,眉間有一絲憂郁。

兩人正好在門口撞見,水母陰姬見到他,腳步微緩,問道:“司徒……你的傷還好嗎?”

“好的差不多了。”雄娘子點點頭,說道。

兩人相對無言。

水母陰姬忽然感到一陣悲傷,她和雄娘子十來年不見,再見面的同時又是她與石觀音的重逢,其間種種思緒難以拆解,剪不斷,理還亂。

氣氛相當尷尬,雄娘子以“替藺大夫收拾藥碗”為由繞過水母陰姬,走進院中。

藺大夫正站在門口,透過院門縫正好能看見他們的身影,不知道他究竟看了多少。

雄娘子的笑容有點尷尬,覺得讓一個小孩子看到這幅場景怪不好意思的。

……等等,藺大夫好像不是什麽小孩子。

清洗完藥碗藥罐,雄娘子猶豫了下,還是出聲問道:“藺大夫,不知陰姬問了你什麽?”

“問石觀音什麽時候能好。”藺塵星盯著面前鋪開的藥,頭也不回地回答他,“說過很多遍了,傷要慢慢養,可她恨不得石觀音能立刻痊愈。”

因為石觀音明顯打著傷沒好之前茍字為先,全程都在敷衍水母陰姬,而水母陰姬不忍強迫她,便想讓石觀音盡快痊愈,如此兩人才能平等對話。

石觀音很雞賊,雖然厭惡水母陰姬對她的愛,卻又充分地利用這份感情。

雄娘子若有所思,默默點頭。

這裏的所有人都各有各的打算,只有藺塵星兢兢業業盡職守責。

順帶看好戲。

城門口,冷血一行人穿過城門。

“我要先去查探一下。”冷血說。

陸小鳳跟著看向王憐花與南宮靈。

王憐花說:“我知道了。”

南宮靈上前一步,說:“帶上我吧。”

語氣懇求,有一種只要不留在王憐花身邊去哪裏都好的破罐子破摔。

原因無他,王憐花為了研究風蕭的蠱毒廢寢忘食絞盡腦汁,熬了數種藥讓南宮靈灌下去,不見蠱毒被解,反而刺激了蠱蟲似的,發作的頻率變多,痛得也更狠了。

南宮靈不想再配合王憐花,結果王憐花不願意,他現在見到王憐花就像兔子見了狐貍。

陸小鳳很同情南宮靈,卻無能為力,論任性程度王憐花和風蕭差不離,風蕭好歹會聽晏游的話,王憐花卻是誰的話都不聽。

冷血沈默片刻,說道:“你留下。”

南宮靈看向陸小鳳,陸小鳳眨了眨眼,說:“我和冷捕頭一起。”

南宮靈:“……這不公平。”

憑什麽他要留在這裏被迫喝藥,憑什麽!

王憐花詫異地看他一眼:“你還說什麽公平?”

一路人才有資格說公平,南宮靈是在場的四人中最沒資格說公平的家夥吧。

南宮靈啞口無言,憤懣地低頭。

冷血和陸小鳳離開,王憐花見南宮靈悶悶不樂,冷嗤一聲:“現在又沒讓你喝藥,你哭喪著臉做什麽?”

南宮靈很難保持面上冷靜的表情,怒道:“托你的福我如今完全不知蠱毒何時發作,還不準我擔憂麽!既然無能,當初何必信誓旦旦?你與蠱師的恩怨與我何幹?”

他的命也是命啊!

王憐花冷笑道:“當初果斷答應的可是你自己,現在朝我發火,真是難看。”

南宮靈道:“你不敵蠱師,只能拿我練手,彼此彼此。”

王憐花不高興了,他怎麽可能不敵風蕭?那家夥除了會使喚蟲子有哪樣能贏過他?

他不高興的結果便是十分幹脆地伸手一揮,將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丐幫少主迷暈。

冷血收到的信息只與陸小鳳分享了,王憐花對這事兒看似漠不關心,但他隱隱覺得對方另有所圖、一路同行的原因不僅僅是“為了研究風蕭的蠱毒”這種簡單的理由。

石觀音醒來之後水母陰姬便沒有再轉移陣地,她在巷子深處租賃一間小院,住了約有一個月之久。

冷血和陸小鳳悄悄觀望,在靠近的瞬間聞見一股奇異的味道。

兩人動了動鼻子,互相對視一眼,眸中掀起波瀾。

倘若石觀音仍在水母陰姬手中,那這股藥味的由來便相當明顯了。

這藥味相當難聞,還分有前中後調,刺激又深邃,兩人退開老遠,鼻尖仍有藥香蔓延。

兩人回到客棧,卻見南宮靈人事不省地躺在床上,王憐花手裏捧著一冊醫書,眉頭輕蹙,擡眼看來。

沒等冷血詢問,王憐花動了動鼻子,眉頭皺得更緊,不解地問:“什麽味道?”

兩人進屋,陸小鳳擡起胳膊嗅了嗅,也有點不解:“水母陰姬的宅子裏在熬藥,這味道怎麽還沒消?”

王憐花若有所思,見冷血看向南宮靈,解釋道:“這人太煩了。”

冷血:“……”

所以就讓人睡著嗎。

“情況如何?”王憐花合起書,饒有興致地發問,“是藺大夫在給石觀音治傷麽?”

陸小鳳搖搖頭,他們只在外看了看,當然不知道是誰給石觀音療傷。

冷血打算晚間入院探路,如今天還亮,不方便行動。

王憐花瞇起眼睛笑了一下。

冷血註意到了這古怪的笑容,不動聲色地問:“你之後打算如何?”

王憐花:“什麽?”

冷血:“南宮靈身上的蠱毒難解,若是抓住石觀音,你之後還要跟著南宮靈嗎?”

王憐花和冷血對視須臾,緩緩露出一個笑容:“看情況吧……難道說你想趕我走?好無情。”

冷血點點頭,道:“你要想走也無妨,去留隨意。”

陸小鳳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勁。

王憐花笑著搖搖頭,露出無所謂的神色,叫醒南宮靈,揪著他去喝藥。

南宮靈迷迷糊糊被揪下床,他武功被封,毫無還手之力,被這麽毫不客氣地拖著往外走,氣得心肝疼。

“誰說我要喝你的藥!”

“你不喝的話今晚會腸子爛掉,信不信?”

“我喝了才會那樣吧!”

兩人走遠,陸小鳳詢問冷血方才的交鋒是為什麽。

冷血困惑道:“這只是我的直覺……王憐花可能想做點什麽。”

陸小鳳不解,但冷血說不出個所以然,兩人面面相覷沈默片刻,隨後放棄了這個話題。

夜幕降臨,月上中天,冷血與陸小鳳從窗戶離開客棧的房間。

陸小鳳感覺很新奇,他同追命是朋友,和追命一起辦過很多案子,但還是第一次和冷血辦案。

冷血的風格和追命不同,沈默而嚴肅,但給人以無比的安全感。

兩人在屋頂與巷間跳躍,身影在圓月之下無比渺小,一刻鐘之後,兩人落在院落中位於後門的地方。

有暖黃色的火光映在墻上,一股與白天截然不同的清香藥味被夜風捎帶,撲面而來。

陸小鳳動了動鼻子,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。

這味道……他好像聞見過的。

藺大夫曾經熬制的藥膏便是這種味道。

陸小鳳向冷血傳達出自己的發現,冷血眨眨眼,向他頷首,表示收到。

靠近後門的的地方大約是後廚,側耳細聽能聽見柴火劈啪聲,還有鍋中咕嘟咕嘟的聲音。

冷血攀著墻頭,悄悄探出頭去,卻正對上一雙映著火光的晶亮眼睛。

冷血:“!”

晏游:嘿嘿:D

站在藥鍋後的確實是他們方才想到的藺塵星藺大夫,對方手裏拿著一根長木棍,攪動著鍋裏的藥材,目光卻好奇又疑惑地看著他。

他仿佛在用目光詢問:你們在幹什麽?

冷血低頭用眼神示意了下陸小鳳,撐起胳膊翻身躍進院中,陸小鳳見他翻得迅速,心有預感,緊跟著翻進院裏。

藺塵星仰頭看著他倆。

三人面面相覷。

藺塵星低頭看了眼鍋裏的藥材,又看向兩人。

這是在催他們有話快說。

陸小鳳上前小聲而快速地解釋一番,大意是為了捉石觀音,他們來了。

同時他心裏也在感嘆,上次藺大夫就在給石觀音治傷,這次又是藺大夫,總不會有第三次吧。

藺塵星盯著藥鍋點點頭,揮手讓他們去找人。

看起來完全沒有阻止他們的打算。

冷血和陸小鳳朝他示意一下,打算繼續前進,門外忽然傳入腳步聲,兩人飛快地遁入黑暗之中。

“吱呀——”

雄娘子推開院門,一臉郁卒,朝藺塵星道:“藺大夫,石觀音又說痛得難以入眠,您有止痛的法子麽?”

藺塵星面無表情地道:“讓她拿頭撞墻便能睡過去了。”

……不,恐怕那不是睡過去,而是暈過去。

雄娘子被噎了一下,回去也是被石觀音折騰,便上前關懷了藺塵星幾句。

藺塵星看起來很不想同他說話,默默拿木棍翻動鍋中被熬枯的藥材。

雄娘子習以為常,也不難怪,最後道:“藺大夫你早些休息,我先回去了。”

他身子轉動的同時,兩陣疾風從身後襲來,雄娘子來不及反應,便被打暈。

雄娘子倒在陸小鳳懷中,陸小鳳從他方才的話中確認了他的身份,扶著雄娘子,朝冷血簡單地解釋了一下。

“他便是雄娘子……”冷血若有所思,雄娘子的惡名昭彰,可和藺塵星對話的漂亮男人看起來全然不像個采花賊。

冷血想起雄娘子的罪行,眼神漸冷。

陸小鳳和冷血從柴火堆裏扒出一根麻繩,將雄娘子纏綁起來,扔進角落。

“我們辦完事便回來。”冷血對藺塵星說,“藺大夫你稍等。”

……有種“你在此地不要走動,我去買個橘子”的錯覺。

藺大夫全程無動於衷,聞言淡淡道:“我看起來很閑嗎?”

熬制藥膏是個功夫活,花費的時間相當久,並且離不開人,他一點也不閑。

冷血搖頭,忍不住朝藺塵星笑笑,隨後和陸小鳳一起離開。

藺塵星在熬藥,但晏游的精神力覆蓋了整座院子,能夠看到冷血和陸小鳳一路直沖到石觀音所住的房間。

石觀音確實痛得睡不著,屋內亮著燭火,她的影子映在窗紙上,消瘦而孤單。

此時此刻,石觀音正在想,雄娘子怎麽還不回來?又在偷懶?

門外有人敲門,石觀音以為是雄娘子,不悅道:“你回來的也太晚了,敲什麽門,藺塵星有給藥嗎?”

沒人說話,石觀音忽感不妙,門上映照的影子似乎不對……雄娘子沒有那麽矮。

宅子中沒有下人,水母陰姬在另一個院子,藺塵星在熬藥,身高更是不對。

門外的人,會是誰?

石觀音飛快起身,而此時冷血已推開門,劍光凜冽,直朝石觀音而來。

“冷血!?”

石觀音大吃一驚,六扇門的人竟然追到了這裏?

冷血不和她廢話,一言不發,碧眼含霜,下手快準狠。

石觀音傷勢重,真氣運轉的同時也會給身體帶來很大的負擔,出手的同時也在忍住喉中翻湧而上的腥甜。

兩人打得激烈,但顯而易見,冷血更勝一籌。

這裏的動靜很快便引來了水母陰姬,她飛快趕來,見屋中石觀音與冷血對打,當即便要出手相助,只可惜她的招式被陸小鳳攔下。

“陰宮主,六扇門辦案,還請回避。”

陸小鳳笑著說。

水母陰姬面色難看,眼見石觀音吐血,心焦如焚,正要質問,卻又驟然間察覺不對。

石觀音隔壁的房間沒有絲毫動靜。

“——司徒呢!”水母陰姬厲聲道,“他在哪裏?”

咦,竟然是問雄娘子?

陸小鳳大為驚奇,轉念想到雄娘子正在藺塵星那兒,若是水母陰姬趕去,責怪藺塵星不作為,豈不是會給藺大夫帶去麻煩?

於是陸小鳳沈默了。

水母陰姬環望四周,又沖進他的房間,都不見其身影,心中慌亂。

“他到底如何!”

水母陰姬出手逼問,攻勢兇猛,陸小鳳詫異不已,下意識地道:“你不關心石觀音嗎?”

石觀音也想問,她已經吐了第三次血,傷口在劇烈的動作中裂開,有氣無力,光是應付冷血的劍招便捉襟見肘。

但水母陰姬還在那裏擔心雄娘子!搞什麽鬼!現在最慘的明明是她!

冷血抓住時機,一劍刺中石觀音肩膀,將人釘在墻上。

石觀音痛得皺眉,而屋外水母陰姬因陸小鳳一聲疑問而呆滯一瞬,眸中閃過覆雜糾結茫然,擡眼便望見冷血刺中石觀音的那一幕。

“觀音!”

水母陰姬急呼,看眼前阻攔她的陸小鳳愈發覺得礙眼,眉間陰鷙無比。

陸小鳳反手回擊並努力攔住她,總覺得哪裏怪怪的。

到底是哪裏奇怪?

倘若晏游知道他的困惑,便會概括總結:畫風片場都不對。

畢竟一個是武俠探案劇,一個是江湖狗血劇。

水母陰姬下手雖然狠辣走武俠正劇風,但腦回路顯然和其他三人不在同一個片場。

晏游樂得不行,精神力又瞧見一人偷偷摸摸冒頭,更高興了。

小王公子登場要搞事情了。

石觀音瞪著面前的碧眼少年,右肩被釘在墻上,動彈不得,而冷血手握劍柄,見陸小鳳應對水母陰姬十分吃力,斟酌一息,另一只手封住石觀音經脈,隨後便拔劍挾持石觀音朝外走去。

水母陰姬沒料到陸小鳳會如此難纏,江湖之中只稱讚他的靈犀一指,可除此之外,師承何派功力如何卻無人知曉。

陸小鳳的武功比尋常江湖人好上許多,也能同水母陰姬打上個來回,然而終究有差距,眼見要落敗,冷血挾著石觀音踏出門,冷聲道:“陰姬,你是要與六扇門為敵麽?”

水母陰姬動作一滯,陸小鳳後退跳開。

石觀音大概是在場四人中最狼狽的了,舊傷崩裂,新傷汩汩流血,唇色發白。

王憐花蹲在屋頂陰影處探頭看,饒有興致。

他覺得冷血太拖沓了。石觀音都到手了,直接帶著人走了不就行嗎?

所以才會給他出手的機會啊。

藥粉順風飄向院中,院內劍拔弩張,沒有察覺到月光下細小的光粉。

石觀音連站著都有些困難,心中怒火中燒,目光迷離,卻因此清晰地瞧見月光下散落的細粉。

猶如蝶翼上的鱗粉,飄舞而下。

石觀音忽然清醒一瞬,下一刻,忽覺手腳無力,挾持著她的冷血亦是搖搖欲倒。

冷血持劍撐地,心中有了猜想,咬牙切齒地道:“王憐花!”

陸小鳳頭暈眼花,轉頭迷迷糊糊瞧見冷血臉上的怒意,苦笑連連。

冷捕頭的直覺竟然還成真了。可王憐花為什麽要橫插一腳?

兩人都對王憐花的動機感到困惑。

王憐花笑瞇瞇地跳下房頂,落地的身姿輕盈,大搖大擺地走過來。

四人紛紛倒地,意識模糊間聽到王憐花笑道:

“這藥的效果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,只可惜對風蕭沒用……唉。”

陸小鳳心想,你到底是有多看不慣風蕭?

王憐花帶著石觀音跑路,晏游看夠好戲,將手頭上熬制藥膏的事處理到能離開的步驟,樂顛顛地從游戲背包裏拿出解毒藥打算去前院友情相助。

雄娘子倒在角落裏睡得死沈死沈的,畢竟沒人能和石觀音當鄰居還能日夜酣睡。

晏游瞥他一眼,推門走了。

院內三個人各躺各的,每個人都眉頭緊皺。

晏游彎腰看了看兩個朋友略顯不甘心的表情,在心裏笑得打鳴。

這時天邊泛白,曙光乍現,圓月若隱若現。藺塵星一一餵藥,至於水母陰姬,他沒管。

冷血和陸小鳳先後醒來,迷迷糊糊地扶著腦袋發楞片刻,記憶回籠,立刻蹦了起來。

藺塵星坐在兩人中間的臺階上,托腮看著他倆。

三人對上視線,冷血再低頭一看,不見石觀音身影,面露懊惱之色。

陸小鳳見一貫鎮定的冷血捕頭露出這種神色,比起石觀音被帶走的無奈,更多的是稀奇,嘴角忍不住一勾。

藺塵星瞅他。

陸小鳳握拳掩嘴,朝藺大夫眨眨眼。

遠處傳來幾聲雞鳴,冷血在心裏打了王憐花幾拳,拿起劍,看向水母陰姬,問道:“藺大夫,你沒有給她藥麽?”

藺大夫說:“沒有。我的病人呢?”

冷血回答道:“被王憐花帶走了。”

小冷捕頭從頭到腳都寫著“不高興”。

任誰在最後關頭被一路同行的夥伴陰了一把,都難以釋懷。

陸小鳳倒沒有很驚訝,王憐花這麽做很符合他平時的風格。

水母陰姬還未醒,陸小鳳回客棧瞧了一眼,很驚訝地發現王憐花竟然沒帶走南宮靈。

他明悟王憐花只奔著石觀音一個人來,卻又困惑於王憐花和石觀音有什麽恩怨,帶石觀音走是為了什麽?

南宮靈翻來覆去睡不著,臨天亮才閉眼,陸小鳳一推窗,將他又吵醒了。

“幹什麽!”

再威嚴莊重的人在這時候也穩不住,南宮靈一腳踢開被子,氣沖沖地從床上坐起。

陸小鳳道了歉,沒說石觀音的事,只道:“小王公子跑了,但我們找到了藺大夫,你要去見他嗎?”

南宮靈呆了呆,一句話也不說,飛快地套衣穿鞋,跟陸小鳳走了。

等到了水母陰姬的宅子,沒見到藺大夫,卻先看到了面色不好看的冷血捕頭,以及一男一女。

男人模樣嬌柔,女人相貌陽剛。

氣氛相當古怪。

南宮靈腳步一頓,有點疑惑。

陸小鳳問道:“藺大夫呢?”

冷血回答他:“在爐子跟前熬藥。”

水母陰姬看了眼南宮靈,在陸小鳳離開後她便蘇醒,從冷血那裏知道了石觀音有兩個兒子。

至於另一個兒子是誰,冷血卻沒有同她說。

這也是當然的,無花如今依舊是江湖上的七絕妙僧,若是這麽說出去了便會立刻被無花抓住機會推得一幹二凈。

知道的人越少越好,這樣無花可動作的地方便會更少。

水母陰姬與石觀音關系還算不錯的那段時期,從沒有聽對方說過她自己有兩個兒子,甚至還有丈夫。

水母陰姬又一次清楚地認識到,自己對石觀音的感情不過是一廂情願。

她難掩神傷,心中痛楚。

冷血很不解地看著她。

雄娘子垂頭喪氣,他與水母陰姬都被封了經脈,諸葛神侯的弟子都有些特殊的手段,連水母陰姬都無可奈何,更別說水母陰姬只是人清醒了,身上的藥還未解。

他醒來後得知昏迷期間發生的事,心中無語又煩惱,深刻地認識到石觀音就是個麻煩。

雄娘子覺得自己遭了無妄之災,如今還被冷血點出了身份,還不知冷血會對他如何處置。

心中煩悶不已,連幫水母陰姬攻略石觀音的心思都歇了——他若是被冷血抓走,和女兒更沒機會相處,還同她們糾纏又有什麽用處?

於是雄娘子斟酌猶豫好一會兒,在陸小鳳帶著南宮靈去找藺塵星之後,小聲提出想同冷血私聊。

冷血同他沒什麽好聊的,冷冷道:“你逃了這麽多年,到了該贖罪的時候。”

雄娘子哀求道:“冷捕頭,我已經洗心革面,只期盼能與女兒平安生活,還請您饒我一命。”

女兒?

冷血不解。

雄娘子看了水母陰姬一眼,低聲向冷血道出他與陰姬的過往,以及他確實有一位名為司徒靜的女兒。

冷血:“……”

小冷捕頭瞳孔地震。

水母陰姬喜歡石觀音,卻又與雄娘子育有一女,這關系……也太覆雜了。

冷血辦的案子多是江湖仇怨相關,他還年輕,還沒見過這麽覆雜的感情糾葛。

他理清三人之間的關系,眼皮跳了跳。

“縱然如此,你過去作惡多端,不可能因此而抵消。”

“我願將功贖罪,只求留我一命,我什麽都願意做。”

“司徒……”

水母陰姬輕聲喚他。

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。

雄娘子不理,他本就是戴罪之身,如今只求活下去,陰姬愛怎麽整怎麽整!

活著才有可能。

冷血心中不快,雄娘子因為女兒想將功贖罪,可當采花賊時怎麽不想別人家的女兒?

冷血倏地站起身,冷然道:“荒唐。”

他沒管水母陰姬,揪著雄娘子去找後廚找陸小鳳。

後廚的藺塵星守著爐子等來陸小鳳和窘迫不已的南宮靈,見兩人到來,表情淡淡,沒有太大的反應。

陸小鳳介紹道:“這位是南宮公子。”

藺塵星道:“我見過。”

藺塵星替南宮靈把了脈,王憐花瞎解蠱,餵了南宮靈好些亂七八糟的藥,對身體沒大壞處,卻很容易刺激蠱蟲。

這真不是我的鍋。

晏游嘆息。

王狗蛋害人不淺。

南宮靈低著頭任藺塵星把著他的脈門,羞窘不堪,這次是徹底沒了初次相見時的威嚴。

想他與藺神醫上次見面是何等……唉,不說也罷。

南宮靈黯然神傷。

藺塵星收手,念了藥方,又給他一瓶藥丸,一一叮囑,讓他之後自己去買藥按時煎吃。

南宮靈道:“這診金……”

晏游知道他手頭上沒多少錢,還得自己買藥煎藥,於是藺大夫淡淡道:“不用了。”

權當日行一善了。

南宮靈臉紅道:“多謝藺大夫了。”

如今藺塵星的病人石觀音被王憐花擄走,陸小鳳問起他的打算,藺大夫說當然要走了。

“我願意治她是我的事,半路失蹤是她的事,難道還要我救她回來?”

藺大夫以往很關註病人的安危,治不好不準走。當初瞎了眼的馮少爺很不配合,亂沖亂撞,被他拖回去好幾次。

但這次對石觀音的離開倒顯得很不在意。

陸小鳳心想,畢竟是做出那種事的石觀音,藺大夫願意為她治傷就很不錯了。

說到石觀音,肯定要說起帶她走的王憐花。

陸小鳳頭疼:“他們之間莫非有什麽交易……南宮公子,你知道什麽嗎?”

南宮靈郁悶道:“我知道個鬼。”

姓王的年紀比他還小,他怎麽會知道母親和王憐花有什麽關系?

石觀音有許多事情不告訴南宮靈,王憐花奔著石觀音來也不告訴他,這讓南宮靈感到很是挫敗。

他感到自己是如此的無用、平庸、不值一提,誰也看不上他。

陸小鳳見南宮靈消沈無比,心虛地偏頭,正好冷血帶著雄娘子進來。

兩人交流了下,決定帶著雄娘子立刻走。

南宮靈道:“我呢?”

冷血道:“你如果能找到你哥哥,便用處大了。”

無花早已離寺下山宣揚佛法,冷血甚至不用再跑一趟莆田。

南宮靈還在負隅頑抗,道:“什麽哥哥……”

陸小鳳嘆了口氣,幽幽道:“南宮公子,你記不記得有一天你淋了雨發燒,又痛得不行,便喝了王憐花的藥的事?”

南宮靈:“……”

陸小鳳道:“你說夢話了。夢話裏什麽都有。”

他們那時才對南宮靈壓根不受母親兄長信任的程度有了清晰的認知——丐幫的事他能對答如流,還能說出一二密辛,但對石觀音的事是半點不知情。

南宮靈瞪大眼睛,確有此事,那晚他睡得迷迷糊糊的,第二天醒來好了大半,可從來不知道他還說過夢話!

南宮靈沈默了片刻,生疏而強硬地轉移話題,指向雄娘子:“他呢?”

雄娘子正惶恐著,忽然被這麽一指,又驚又怒:惹你了嗎!?

冷血道:“他是朝廷要犯。你也想當?”

南宮靈一噎,放下手。

這下誰都看出冷血心情不佳了。

陸小鳳和冷血臨走前問藺塵星要不要和他們一起走,藺塵星搖搖頭,說自己的藥膏還剩最後一個步驟。

兩人來時他便在爐子跟前熬藥,現在天已亮,他還要繼續熬,陸小鳳笑道:“記得補覺,小心長不高呀藺大夫。”

藺大夫:“趕緊走!”

於是院子裏只剩藺塵星一個人,隔壁的院子裏還有一個水母陰姬。

水母陰姬倒想救回雄娘子,但她身上毒素未清,動彈不得,只得眼睜睜地看著雄娘子被冷血從她面前經過。

臨別前,雄娘子深深看她一眼,道:“照顧好小靜。”

雄娘子懷揣著一肚子後悔離開,水母陰姬茫然而空虛。

她將石觀音安置在這裏養傷,卻引來冷血捉走雄娘子,到頭來一場空。

藺塵星制好藥膏,背著藥簍去前院,水母陰姬在自己的房間閉門不出。

“你要不要我看病?”藺塵星揚聲道。

“……”門內傳來水母陰姬的聲音,“你的病人才消失,便有心情找新病人了。”

“她與我非親非故,還傷過我的朋友。”藺塵星不高興地說,“我盡力了,你怎能以己度人?”

水母陰姬不說話了。

藺塵星轉頭走了。

水母陰姬、石觀音與雄娘子的修羅場註定不會有好下場,其中兩個都不是好人,能HE才怪,遲早會被正義的鐵錘砸個稀巴爛。

鐵錘·冷血捕頭拘走雄娘子,帶走石觀音的王憐花算不上正義鐵錘,這貨頂多算個攪屎棍。

晏游對他帶走石觀音很放心,因為他跑不遠。

風蕭正帶著玉羅剎去堵王憐花,屆時冤家路窄狹路相逢,石觀音與玉羅剎之間舊友重逢,又是一場好戲。

冷血處理完雄娘子,便能再找到石觀音,也不會太失望。

晏游計劃得很好,歡快跑路,就讓水母陰姬自己為情傷懷去吧。

水母陰姬身上薅不出什麽任務進度了,好感度仇恨值都難漲,水母陰姬對除了雄娘子以外的男人一視同仁,全給負好感度。

這對晏游來說太沒有成就感了,四個馬甲都是性別男,有種不戰而勝的挫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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